第51章 高城望断-《金银错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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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和那些“怯轻寒,莫凭栏”的女孩子不同,别人打秋千、斗草的时候,她宁愿钓鱼钓螃蟹。她身子骨很健朗,试过两次不畏寒,所以湖鲜煮好后,蘸着酱料也敢吃。上回她吃蟹,被澜舟看见了,大惊小怪地嗳了声,“这东西多脏”!她怨怼地瞪着他,心说这孩子不会说话,她都好几个进了肚子,他说脏,分明是不给面子。
她把剩下的两个推到他面前,“这是我亲自钓上来的,天底下没有第三个。来得好不如来得巧,赏你了,你吃吧。”
澜舟是个怪孩子,他不喜欢吃这种东西,但听说世上没有第三个,悄悄看了她一眼,“额涅没给阿玛留?”
她摇摇头,“你阿玛还不让我钓鱼呢,说想吃什么吩咐厨子。集市上买的哪有我自己钓的好吃!”她掰开一个,指指里面的黄儿,“看看,多壮!”
澜舟知道蟹的精华在黄儿上,他小心翼翼剔到她碟子里,“儿子吃身子就成了,额涅吃这个。不过要仔细,这种东西性寒,少吃为妙。”
小孩子家家,弄得老夫子似的,她也感叹这孩子可怜,几乎没有童年,从懂事起都把他当大人,王府里的日子也像宫里一样不好过。
他吃螃蟹,吃得温文尔雅,起先还有点怕,后来似乎吃出味道来了,笑着说:“下回额涅去的时候叫上儿子,到时候儿子钓螃蟹,额涅在边上解网兜就行了。”
她那个擅钓螃蟹的独特爱好被良时知道了,嬿婉湖里本来蟹少,很难钓着,为了不扫她的兴,从外面买了十篓子倒进湖里,弄得夜里月亮一升,湖边上尽是沙沙闹螃蟹的声音。
唉,抛开那些不如意,其实她的生活真不错。做人应该知足,她常想是不是太较真了,才把自己弄得那么累?
她在一片阴凉里坐了下来,裙片薄而纤巧,被风一吹飘进了水里,浑然不觉。钓螃蟹她有绝招,拿猪肝挂在绳上,因为太经吃了,通常不需要再换饵。她在湖上消磨时间,看着满湖的花和叶,心里很宁静,暂时可以忘了那些不高兴的事儿。
螃蟹很傻,不带脑子,逮着吃的就不顾安危,大口啃咬。出了水放在桶口上,抖都抖不下来,得用力拽。婉婉刚拽下来一个,小酉一路小跑到了跟前,托着一封信往上呈敬:“老爷爷八成儿又想您啦。”
还是皇妹亲启,婉婉拆了信看,首先奉上诗一首,文采飞扬,毫无雕琢之感,是皇上最近炼丹的心得。接下来说自己多么想念妹妹,妹妹离京万里之遥,不知现在身体好不好。过两天就是母亲的忌日了,往年兄妹两个一同拜祭,今年只有哥哥一人,倍觉孤寂。要是妹妹愿意,回京来小住一段时间,也好叙兄妹之谊。哥哥最近找到了第二春,猛不丁品出了爱情的滋味儿,以至于十分想立那人为后,又恐妹妹不高兴,想听听妹妹的主意。再往下看,终于扭扭捏捏地写明白了,那个令他如沐春风的人不是别人,是音楼原来的婢女,后来经太后指婚,嫁给了肖铎的彤云。
婉婉吓出一身汗来,愣了半天,气得把信掷进了水里。
真是愈发荒唐了,她知道他有喜欢小媳妇的毛病,以前恋上音楼还好些,毕竟她空占个位分,就是用来殉葬的。现在又看上了彤云,人家名义上是太监的家眷,肖铎替他征战琉球,他在后方挖人墙角,这名声传出去,那还得了?
她直匀气儿,脸色都变了,小酉看看水里的信,墨迹氤氲开,在桃花笺上漂浮起了乌云。
“主子怎么了?皇上又干出格的事儿了?”
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他这回,又喜欢上彤云了。”
小酉吐吐舌头,“给肖掌印当对食的彤云?怹怎么老爱抢肖掌印的女人呢,一回不够还两回?”忽然突发奇想,“其实皇上喜欢的是肖掌印吧?要不怎么老和他对着干呢,就想让他注意怹。”
这一句把婉婉的眼泪逼了回去,笑着啐她:“满嘴胡诌,让他们听见,看不拔了你的舌头!”言罢叹气,“怎么好呢,我这哥哥真叫人搓火儿。他要是安心当个闲散王爷,一辈子应当过得有滋有味儿的……我这里为他着急上火,他那里整天琢磨这个,还问我的意思,叫我说什么好?”
结果螃蟹也不钓了,伤心地回到书房里,研了墨给他回信,说自己也甚为想念皇兄,恭请皇兄万福金安。要册立彤云做皇后,这事儿万万不能议。卑下之身,怎堪隆正位之仪。况且她有人家儿,不是外头无主的女人,言官们死谏起来,会上太庙里哭列祖列宗去的。皇兄且稍待,可以重新采选,挑出个诗礼人家的好姑娘册封皇后。精神上有了默契,将来好和皇兄吟诗酬唱,岂不快哉?
书信送出去了,到底能不能劝住,暂时还不知道。她了解他的脾气,一旦对什么事上了心,今天办不成,明天也得办成。有时候她难免灰心,自己操够了心有什么用,掌权的不问事,她就是把自己碾成粉,也救不了这泱泱天下。
好在良时和他不同,先不论那些兵马,作为丈夫,他至少是一心一意的。
一个人对你是不是真的有情,可以感觉出来。外头诱惑那么多,她也使心眼儿。他官场上应酬不断,秦淮河是什么地方?莺歌燕舞,纸醉金迷之地。那条蜿蜒的河流里,不知沉淀了多少胭脂水粉,华灯初上时画舫四面张灯结彩,酒色乱人眼,那些急于从良的美人们可不管那许多,与人做外室,也好过迎来送往,出卖色相。她派了人暗中盯着他,人品好不好,风月场上见真章。结果番子的答复没有让她失望,据说饮酒的时候确实有人陪着,不过那是点缀,无伤大雅。官员们几倍黄汤下肚,放浪形骸没了人模样,王爷替他们付了夜宿的钱,就自己回府来了。后面的事她知道,他回到她房里,安安稳稳睡在她身旁。夜里她渴了,他给她倒水。她蹬被子,他会替她盖上。这样周到的侍寝,比宫女子上夜可强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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